幾千年以來,儒家思想所提倡的「孝道」深植華人社會,但你可曾經思考過到底什麼是孝、自己又為何而孝嗎?
孝雖是一個抽象的概念,但它在無形中規範了許多行為的準則、人際互動的依據,也形塑了華人社會中家庭關係的樣貌,是一套影響我們思維及行為模式深遠的價值觀。
孝對於其他文化來說,是個相當陌生的概念,在英文裡甚至沒有可以精確解釋這個概念的單字,文獻中大多使用Filial Piety或是中文直譯hsiao。韋氏辭典裡,Filial Piety的解釋為:reverence for parents(敬愛父母)considered in Chinese ethics the prime virtue and the basis of all right human relations. 這個解釋還算正確,但仔細想想其實也不盡完整。
高雄醫學大學職能治療學系的郭昶志教授,於2013年發表了一篇「由職能科學的角度探究孝道行為(The Occupational Perspective of Filial Piety)」的文章,簡述了儒家的各部經典中,如何反覆地論述何謂孝道、如何行孝,並以孝道為基礎,框畫出一個理想社會、標準家庭的模板。其中他也引用了其他學者針對孝道的研究,歸納出了十幾個孝的層面,包含:尊敬父母、服從父母、惦記父母、使父母光榮、以禮侍親、陪伴父母、娛樂父母、不讓父母擔心、照顧父母的身心靈健康以及經濟上的回饋…等等,甚至是生育後代以傳承家族的姓氏(Wow…),完全不是韋氏辭典所解釋的「敬愛父母」這麼簡單。雖然有點誇張,但這些層面確實都影響了我們與父母互動的模式,也常是造成家庭關係壓力的主因。
人類的職能,可以用「一個文化中,一系列形塑人類生活的活動」來解釋,以這個邏輯來思考,孝道是左右華人社會中眾多行為模式的一個準則, 也就是說:
Children’s practicing filial piety, or doing hsiao, can be seen as an occupation (Chang-Chih Kuo, 2013). 執行孝道、孝順的行為,對於身處華人文化的子女來說,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,孝就可被視為是一種職能。
將西方的職能治療理論、健康照護觀念,平行移植到東方社會中,容易發生衝突或格格不入的狀況,很多時候是由於文化差異所造成的結果。更進一步來說,西方社會中,並沒有孝道的概念,但孝道對於華人社會卻影響深遠,左右著我們的職能選擇、人際互動,甚至是醫療照護決策。因此,我們有必要深入地探討孝的職能意義,才不會忽略它對於人類職能的重要影響。(延伸閱讀_為什麼學校教的職能治療理論,在臨床上用起來總是有點卡卡的呢?)
郭昶志教授的文章中提到,學者Hocking在2000年提出的一個職能科學研究的參考架構,可以系統性地分析「孝」對於人類的職能意義。
這個參考架構將人類職能分為三個面向:1)職能的要素(essential elements of occupation)、2)職能的過程(occupational process)、3)職能與其他現象的關係(relationship of occupation to other phenomena)。
職能的要素Essential Elements
:這個職能的本質、結構、與組成要素,用來解釋這個職能究竟是什麼。
孝道的要素,包含了:對孝的認知(knowledge)、對孝的感受(feelings),以及孝的意圖(intention),且三者之間彼此互相影響,最終產出孝順的行為(Chang-Chih Kuo, 2013)。
Occupation is culturally embedded and carries cultural meanings (Clark et al., 1991). 職能是與文化緊密相嵌的,並且帶有大量的文化訊息。
有趣的是,在我們所謂的「華人文化」中,因著歷史、文化交流、人類遷徙等等因素,也會產生地區性的差異。在台灣、香港、新加坡、菲律賓、泰國,接觸過儒家文化的日本和韓國,移居歐美國家的華裔社群,文化的因素巧妙地影響著「孝」在不同地區的職能意義。在同樣的社會環境下,隨著時間的推移,社會文化也會有所改變,我們這一代人與上一代對於孝的認知,就有存在著不小的差異。
職能的過程Occupational Process
:隨著時間的推移,個體在這個職能中的體驗,用來解釋人們經歷這個職能活動時的感受。
許多事情會影響到人們在行孝時的體驗和感受,除了個人的經驗和信念,外在環境的影響(社會認同、社會壓力、性別、社經地位…等等)也會影響人們行孝的動機和作為。
孝道並不只是子女單向的尊敬、順從與奉獻 — 長輩順應子女孝順的表現,做出不同的回應,子女也針對長輩對於孝道行為的反應,調整孝順的方式。也就是說,孝是一個動態的過程、一種共享的「共同職能(co-occupationa)」(Chang-Chih Kuo, 2013),即便不同族群、不同世代對於孝有著不同的認知,但孝依舊透過互動,存在在我們共享的價值觀中。(延伸閱讀_共同職能)
職能與其他現象的關係Occupation vs. Other Phenomena
:解釋職能與其他現象—如:生活品質、自我認同和社會政策等等之間的關係。
身為職能治療師,我們常說要以全人的角度分析病人,除了病人本身,外在的社會環境也是影響健康的重要因素。當分別從子女和父母的觀點來觀察「孝」和其他現象的關係時,便能夠更理解病人或家屬在醫療的決策中在意的面相。
郭昶志教授的文章中就提到,對於因為疾病而失能的子女來說,能夠回歸工作,賺錢以孝敬父母,對不少失能者來說是相當重要,且可以提升自我價值的復健目標。對許多長者來說,接受子女的孝行是良好生活品質的一部分,但維持身體的健康、不造成子女照顧的負擔,同樣也是他們維持自尊的重要關鍵。
也許你會認為,現今的台灣社會,強調孝順、順從,似乎是一個有點過時的觀念,在許多主流的討論中,西方社會中平等、獨立、友好的家庭動力,似乎才是比較「先進」的概念。我們真的能夠去除深埋在我們價值觀裡的孝道嗎?
目前主流的醫療照護理論,大多源自於西方理論架構,通常也就充滿濃濃的西方思維,我們先前提過,將西方理論平行移植到東方社會中所造成的衝突,便是由於東西方文化差異所造成,其中「孝道」便是影響東西方價值觀相當差異的重要一環。
我們身處在一個快速變動且多元的時代,即便因著地區、世代差異,不同的華人社群對於孝各有著不同的認知與見解,但不可否認的是,孝在華人文化的家庭動力和健康照護中,仍然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。
職能治療應該是對於文化敏感、能夠理解並尊重個別差異的醫療專業,在治療介入的過程中,我們應該要去理解個案選擇被孝順(而不願意獨立)的意願、尊重子女選擇孝順的方式,從中取得平衡,發展符合華人文化的照護理論,找到適合那個家庭的照護模式。
References:
Chang-Chih Kuo (2013). The Occupational Perspective of Filial Piety. Journal of Occupational Therapy Association R.O.C., 31(2), 125–144.
Hocking, C. (2000). Occupational science: A stock take of accumulated insights. Journal of Occupatioanl Science, 7, 58–67.